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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四十三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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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四十三章

當年阿英重傷, 回春秋谷休養兼之守孝,期間日夜苦思如何報仇如何為裴家洗刷冤屈,甚至一度謀劃北上營救太子, 奈何勢單力薄, 終究不了了之。議和之後, 太子回朝,她便再也忍耐不住, 哪怕彼時趙韌性情大變的傳聞已有所流出,她仍是義無反顧的潛回臨安, 暗中聯絡對方。

一則,她猜測這也許是趙韌韜光養晦臥薪嘗膽之計,二則,如今朝堂內外,便只有太子能為裴府翻案脫罪, 她必須冒險一博。

誰料趙韌面上對她假意敷衍,背地裏卻布下了天羅地網,請君入甕,誓要將她置之死地。而那鋪天蓋地黑衣人的武功招式,與昔日埋伏鷂子嶺滅口的殺手何其相似。

若非阿英臨出谷時,得二師伯張月鹿占了一卦,“故人反目,防人之心不可無”,一念之差,沒喝趙韌親手為她斟的那杯毒酒,否則她怕是早已當場命喪了。

逃出生天之際, 她忍不住回頭而望,正看見了太子眼中那掩飾不住的惡毒恨意。

那一刻, 阿英才明白,趙韌,這位昔日摯友,年少之交,是真的想要她的命。

聽罷阿英講述,謝岑不住搖頭,扔下了四個字:

“大錯特錯!”

“錯在何處?”

“即便太子當真變了性情,他要做的,也絕不會是要你性命。”謝岑意味深長道。

阿英皺了皺眉:“此話何解?”

而謝岑對此並不多言,兀自道:“北伐之時,我家逢變故,委實自顧不暇。得知太子歸來後,我便即刻擺脫一切,趕回臨安。起初,我亦覺得太子乃是遭逢打擊,一蹶不振,不住想方設法規勸激勵,非但無果,反而觸怒太子,被他罷官免職,驅出東宮。”

說到此謝岑不禁自嘲一笑:“我自詡雄才大略,半生抱負皆系太子之身,誰料人算不及天算,落下了人心善變,心灰意冷之際,不由萌生打道回府,退隱之心。方此時,卻被一個意想不到的人找了上來。”

“是誰?”

“程素宜。”

阿英一楞:“太子妃殿下?”

程素宜,乃是太傅程堅之女,亦是太子結發之妻。而程堅先生是趙韌的授業恩師,兩朝肱骨,一代仁臣,為人清廉,剛正不阿。其女不墮乃父之風,貞良淑德,才氣斐然,與太子成婚四載,相敬如賓,一對賢伉儷也。

“正是,”謝岑頷首,“彼時她被人暗中監視,也是費盡千方百計才得脫身來見我一面。她與我促膝長談,字字肺腑,道明了一個她亦不敢置信的猜測。”

他頓了頓,目光沈沈,緩緩道:“如今的東宮太子趙韌,十九八/九是個桃代李僵的冒牌貨。”

此言一出,阿英與救必應皆是大驚。

謝岑深深望了救必應一眼:“此事事關重大,還望神醫能夠守口如瓶。”

救必應苦笑道:“自當如此。”

謝岑能當他之面說出此等機密之事,固然有對他信任之由,卻又何嘗不是將他也拉進局中,他本不願多理朝堂俗事,只為救阿英而來,如今卻是不得再獨善其身了。

阿英此時已是一頭霧水,滿心疑問不知從何問起:“冒牌貨?兩國釋放人質,何等鄭重之事,怎會從中出錯?天下間又怎會有兩個一模一樣之人?難道臨安朝野上下竟無一人瞧出紕漏嗎?”

“天下間或許人有相似,不足為奇,但若連舉手投足,儀態語氣都一模一樣,著實是煎水作冰了。”謝岑慢條斯理道,“初時我並未瞧出破綻,也質疑過太子妃之話,但她畢竟是太子枕邊之人,所見所聞,所知所感,自是與外人不同。她與我詳談兩個時辰有餘,終是將我說服,但此中細枝末節,便不足與第三人道也了。”

阿英了然,那便大約是閨閣私密了,謝岑諱莫如深亦是為保全太子妃名節。但謝岑是何等機敏狡詐之人,程素宜既能說服於他,想必是證據確鑿了。

救必應惋惜:“可惜我不曾見過太子其人,否則便可前去辨別一番真假了。”

阿英知師伯此言非虛,醫者眼中之人,自與旁人不同,五官聲色迷亂人心,肌理骨骼卻不能作假,是否同一個人,救必應必是一望即知。

“太子妃此舉委實是......深明大義。”阿英不禁嘆道。

若此事為真,那程素宜不正是與那假太子同床共枕,日夜相對?可她寧拼著名節清白不要,也要向謝岑道明一切,揭露真相,是何等的正直無畏!

謝岑淡淡道:“有其父必有其女,兩年前程大人因不忿韓相當政,朝堂結黨營私之亂象,一怒之下辭官回鄉。太子妃孤立無援,走投無路,不惜在我面前發誓以死明鑒,求我將此事徹查清楚。”

“若是普天之下尋一相似之人,費心調教,亦或是有一易容換形的絕頂高手,模仿得惟妙惟肖,也並非不可行。”阿英沈吟道,“太子自被俘至釋放,在燕京被囚兩年有餘,這段時日足夠安排妥當,偷龍轉鳳了,此事八成是北燕所為。”

昔日靖康之變,徽欽二帝被擄北上,至死未歸,此番議和燕廷輕易將太子釋放,本就頗為蹊蹺。而若真是用了桃代李僵之計,以傀儡歸還,待他日太子繼承大統,那北燕不就是能不費吹灰之力,輕易得了宋室江山?

“或許不只是北燕,”謝岑慢條斯理道,“莫忘了,議和之事乃是韓相一手操辦,假太子歸來之後,便與那韓相同氣連枝,若說他對此事全然不知,是萬萬不可能的。”

不錯,早傳聞那奸相與燕賊勾結,裏通外國,如此一來除去了與他處處作對的真太子,換來個千依百順的假太子,二來日後假太子登基,他亦做那燕人掌控宋室的爪牙,挾天子以令諸侯,必有享不盡的榮華富貴,何樂而不為?

思及此處,阿英不禁驚怒交織,心中砰砰直跳,其計之毒,其心可誅!

她迫不及待的問道:“你查到了什麽?”

“為穩妥起見,我暗中對那假太子試探了兩次,可他卻甚為警惕,我非但沒探出真偽,反倒險些招來殺身之禍。不過他此舉卻也正說明了此中有不為人知隱秘,叫我堅定了猜測。為探知真相,我索性隨送嫁隊伍北上,深入燕京,直搗黃龍。”

“一查之下,果真叫我查到了蛛絲馬跡。須知那燕廷議和之事,乃是由靖南王顏泰臨全權負責,而那世子府曾招攬過一綽號千面郎君的易容高手,尤善改頭換面,神出鬼沒,江湖上鼎鼎大名,卻無人見過此人真容。太子南歸之後,此人也隨之人間蒸發不知所蹤了。”

“原來如此!”

阿英豁然開朗,原來這皆是顏泰臨父子與韓齋溪內外勾結的奸計!

然而來不及憤慨,另有一事她更為迫切關心,她死死盯著謝岑的臉,屏息問道:

“那真太子,可還生還?”

設身處地想來,她若是那顏泰臨韓齋溪之流,布下此等偷天換日大局,必定要將真正的趙韌殺人滅口,來個死無對證,以免東窗事發,走漏消息,哪裏還會多此一舉留他生還。

天下間只能有一個大宋太子,真的若是死了,那麽到頭來假的也會成真。

“我也不知。”

謝岑面沈如水,緩緩搖頭:“此番時間緊迫,我手下帶來的人也不多,至今還未查到眉目。”

阿英知此事查來不易,卻還是忍不住生了些許失望之情,心中空了一空。

救必應卻是冷靜道:“假若太子已死,陳年舊事,毀屍滅跡,無跡可尋。不如先假若太子尚在人世,那麽他會被藏在何處?”

“或許是在靖南王府內,畢竟最危險的地方便是最安全的,可那王府戒備森嚴,我們無從查起。”謝岑瞥了阿英一眼,“又或許是在世子府中。”

阿英沈吟片刻,搖頭否定了這一猜想:“我在世子府數月,未發現有何可疑之處,況且府中日日有江湖人進出,人多嘴雜,總歸不是藏人的安全之地。”

提起江湖人士,她腦內靈光一閃,“當初太子十有八九是被北燕國師李無方所擒,此人是顏玉央的師父,與靖南王府關系匪淺,也許可從此人下手突破。”

“言之有理,我即刻著手去辦!”

話至此,阿英與謝岑心中大寬,頗有山窮水覆疑無路,柳暗花明又一村之感。

阿英不禁道:“萬事托付於你,若有任何需要盡管吩咐。”

謝岑頷首,隨後瞥了她一眼:“塞翁失馬焉知非福,沒想到你身處如今境地,竟仍能探得消息。所謂英雄難過美人關,看來這世子顏玦也不過如此......”

阿英面色一沈:“謝疏朗,如今大局為重,收起你那些亂七八糟的心思!”

謝岑似笑非笑:“你又知我心中所想了?”

救必應忍不住咳了一聲,提醒道:“熏艾時辰有限,再拖下去,恐怕世子會起疑心了。”

於是兩人只得就此罷了,又匆匆互相詢問了一些細節之事。謝岑囑咐阿英暫且按兵不動,切勿打草驚蛇,過後會想辦法再聯絡於她。

一個時辰到了,艾條燃盡,房中婢女悠悠轉醒,皆迷迷糊糊,不知發生何事,還以為自己困倦睡了過去。

救必應再次為阿英診脈,確定她的內傷已然大好,剩下的只需慢慢調養即可,又開了幾副調理的方子,便帶著謝岑告辭離開了。

臨別時,阿英忽而想起一事,忍不住開口問道:

“若得雪盲之癥,多久能夠痊愈?”

救必應微楞,而後言語輕松道:

“多則三天,短則兩日,避光靜養自可康覆,為何有此一問,可是你雙眼有不適之處?”

“不曾。”阿英臉色難看,低聲道,“多謝神醫解惑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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